第二十二章
(1)作茧自缚
“呵哈哈哈哈哈…”长远的笑声回荡在营帐中,这一笑如同一块石头砸进水面,激起漫天波澜,不论是附和的假笑还是动情的真笑都响了起来。
这时,营帐里的一个人突然捂着肚子冲了出去,他强忍着不让自己腹中翻涌倒腾的液体在营帐里吐出来,才刚刚撩开帘子,外面就传来一阵稀里哗啦。
“没用的东西,才这么几口就受不了了,果然是喝不得好东西吗?你说是吧钩长。”这个一边骂着别人一边把酒杯往嘴里送的是一个打扮成持刀武士模样的人类男人,以人类的标准来说他绝对不算很高大,但在这个营帐里却显得鹤立鸡群。
因为他是这里唯一一个人类,营帐里剩下的都是齐刷刷的矮小的灵族。
男人说的钩长,是坐在营帐最中间也是最高位置的灵族人,所有灵族的衣服在人类眼中看起来和大一点的洋娃娃穿的没什么区别——因为太小了,但就是这么一件小衣服上,却挂上了一颗有拳头那么大(标准的人类拳头)的紫色宝石,很是打眼,而只要看看这位的左手,你就知道为什么要叫他钩长了——本该是一条可爱的小胳膊的位置却闪着铁的金属色,小巧的手变成了海盗船长般的铁钩,钩子上还套着一枚戒指。
这个形象一出,就连灵族天生可爱的小身体都拯救不了他了,没有一个人看到他深绿色的眼睛会联想到可爱这个词的。
“不管他不管他,我们接着喝!”好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灵族因为天生高几度从而被形容成空灵的声音也变成了和人类无大区别的中音。
“这次的行动真的是太成功了!这些好宝贝可能换来很多更好的宝贝来啊!跟随钩长真的是太英明的决定了!来来!我们大家一起敬钩长一杯!”人类男人说着好话鼓动着大家举杯,眼神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涣散。
“好小子!刚来不久就立了大功,继续干!有你当老二的一天!”钩长看起来很高兴,加上烈酒的影响,说话都有点不着实际,一个人类在灵族的不法之徒里面当老二?估计没有一个灵族会服气吧。
“呜!啊!”又一个灵族人捂着肚子冲了出去,掀起来的帘子还没掉下来就被另一个家伙又撩了起来。
“出事了!”帘子下冒出一个矮小的身影,“RED!RED的人来闹事了!”
钩长立刻摆了摆他唯一的一只手,全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来了多少人?”他问道。
“…就,就一个。”被现场突然安静的气息吓到,让他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但是…但是…她不是一般的能打,好几个兄弟都被打趴下了…叫我来报告…”
灵族的小短脚上穿着的带有铁片的鞋子踩在地上才会发出的特有的一响,钩长在离他有一截距离的地面落地,眉头紧锁地盯着他,眼神里仿佛有一只食人的狮子,钩长故意的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的往他靠近。虽然在灵族眼里,这是宣扬自己对场面的绝对控制力的一种表现,但是在这里唯一一个人类的眼中,却因为那小巧的身体佯装威严的样子感到滑稽。
钩长停下的距离恰到好处,他手里还拿着酒杯,十分放松地站了一会。来报告的这位知道自己触了霉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耷拉着头。
突然钩长爆发般地冲到他面前,用他标志性的钩子钩住了手下的脖子,把他拉到了几近脸贴脸的距离。
“就一个人,你就来打扰我们的庆功宴?”光闭着眼睛听这句话的话,着实会让人感到压迫。
还没等哆哆嗦嗦的小弟颤抖着回答,满满的酒杯就硬塞到了他嘴里。他被迫扬起的头呜噜呜噜了一阵,直到酒杯里面的酒变成了口水,钩长才一脚把他踹出了帐。“别说RED,就连天族那些大佬们都不敢一个人来砸我的场子!”
“钩长,他好像还有什么要说的样子…”男人嘀咕了一句。
“嗯?你有说什么吗?”钩长十分夸张地做出“我没听清”的姿势。
“没没…”男人还没蠢到自己往枪口上撞的地步。
钩长这才大摇大摆地往自己的位置上走,但该说是可惜呢还幸好呢,他才走了一半,帘子就再一次被撩开。
这次进来的灵族人脸上还有一道新鲜的伤疤正在流着血,他的慌张程度与第一个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钩长!那那那那个女人她…!”
“你们没完了是吧!”钩长回过身,眼睛布满了血丝,“一个女人你们都干不过还来和我混吗?她怎么了嘛!难不成是狂战士附体了吗?别说狂战士,就算是战神附体,一个肉身而已也没什么好怕的吧?”
钩长的自信,以及他们这个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群落能够独立一派的理由,源自钩长本身的“技能”:【链接】。
这个技能说的简单点,就是能够把简单的魔法咏唱以类似链子的东西连在一起,实现两人一起咏唱的效果,这样可以以一次咏唱放出双倍的魔法。看似是很不得了的技能,只是可惜的是,这样做不仅不会增强魔法的强度,反而链接的两人在一起很有可能互相妨碍自己咏唱的稳定性,说不定会让本来能够放出来的两个魔法自己失效或者失控,这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但是,这仅仅是对于以个人为单位释放魔法的情况下,如果本来就是需要很多人一起咏唱才能释放的大型魔法的话,链接就相当于铁索连环,让每一个人之间不会出现足以破坏咏唱的波动,本来就是众人合作的大魔法也不会太强调个人之见咏唱的小差异,再加上是天生对于编制术式比较在行的灵族,和着链接一起就能实现一些让人惊叫道“这怎么可能?”的事情了。
比如:一群上了链接的人们释放的魔法护盾,甚至能够挡住大魔法师级别释放的攻击魔法的冲击,最重要的是还不会消散,因为能够很快的补充回来。或者,像融灵炮这类借由多人数的灵魂交融得以达成的超远距离魔法弹,他们可以像装上了一嘴巴种子的植物机关枪一样射上半天。
更别提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的自爆再乘以几百倍以后的威力了。
所以钩长理所当然会想不通,劳资进能射星退能铁壁,玩命还能抹平周围一大片的一切事物,怎么会有人想到单枪匹马过来硬闯?
而钩长手下的那句话让他本已经堵上的思考回路直接彻底断了线:“那个女人打翻了十几个弟兄以后,还没等兄弟们接着上,她就吐了!她吐了啊!”
钩长两只胳膊抬起来,手握成了两只“爪子”,两眼几乎要蹦出眼眶:“她吐了关我鸟事啊!吐了不是说明快不行了吗?!”
幸好手下下一句话立马解开了疑惑,不然钩长一定会拿刀砍人:“但是她吐了一堆人类出来!正在和兄弟们对砍呢!”
“等会!你再说一遍?”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钩长一时接受不能,“她从嘴里吐了一堆人出来?还都拿着武器?是我喝醉了还是你们都疯了?”
“不是…钩长,她真的…”
营帐的帘子再也不用担心以后会被掀开了,因为它直接被飞进来的一条腿卷住以后被扯断,正好掉在了餐桌正中。
外面突然传来了刀剑乒乒乓乓以及魔法对撞爆炸的声音,像是迎合着这个声音一般,一个身影一跃而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以后,站在了那条腿旁边,左脚踩进了一盘布丁里面,发出了“吧唧”的一声。
这是一个用紧身衣裤裹住自己完美身材的年轻女人,她嘴巴紧闭并下弯,闪着锐利黄色光芒的眼睛上还有微皱的眉头显得十分严肃,刚刚和肩膀持平的不长不短的黄色头发发梢还有点往上翘。
“依照那位大人的指示:投降,或者死,很简单的二选一。”她两手下摆,很自然地站在一群头还不及自己胸口高度的灵族面前。
钩长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特制的小手弩就是一箭,被她退了一步以后稳稳的抓住,箭头停在了她鼻尖。
“不错嘛,有两下子…就是你吐了一堆人在外面玩啊?”钩长掏出一支箭给手弩装上,“你是什么‘东西’?我的小妞。”
“愚蠢,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自己放弃了自己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所以你们才会被杀。”女人无视了钩长擅自把自己称作他的小妞,保持着那个严肃的表情说着,两手抬起,修长的双腿微微打开,做出了战斗的姿势。
“哈!你来试试看啊!我的小妞!”不等其他人起身,钩长率先跃起,用他的铁钩划向女人的胸口。
女人一摆手挡开了第一下,侧身躲过了第二下,在第三下打中之前,用带着火焰气息、微微闪着黄光的另一只手打在了铁钩上,产生了范围不大的爆炸,钩长在往后飞的空中压弩射出了角度叼专的一箭,被女人回身一个旋踢带走,飞开以后没入了一个还没反应过来的灵族人面前的鸡腿里,溅了那个家伙一脸酱汁。
钩长刚刚落地,一个深绿色的魔法阵就出现在他面前,而周围的人则早早的咏唱着附加魔法,把【空气净化.低】附加在了自己的呼吸道上。
“扩散吧!毒雾!”钩长一声呐喊,一团散发着不详颜色的气体就爆发开来,包围了整个屋子,提前附加了空气净化.低的自己人只要不做大动作,便都会安然无恙。“哈哈!就算近不了你的身,但没有净化魔法的你在营帐这种密闭的环境里根本…”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女人不但没有压低身姿尽量不动,相反她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深绿色的毒雾被这么一搅和变得模糊起来,还正好被利用来遮挡视线。
“啊!”“哦!”“咿呀!”营帐里不断从四面八方传出奇怪的惨叫声,伴随着若隐若现的黄色光芒。
钩长明显慌乱了起来,不过他马上反应了过来,得意的呵了一声,他突然深吸一口气,用很大的声音吼道:“小弟们!全都连起来吧!”
几乎透明、肉体也无法触摸的链子从虚无中出现,在空中舞动发出响声,每链接到一个人,那个人身上便发出微微的亮光,不止营帐里,这链子延伸到了附近所有的同伴处。
女人的身影也被亮光发现,她的手现在刚好相互交叉在一个灵族人的脖子上打了个活锁。突然女人放弃了马上就要停止挣扎的灵族人,松手的原因大概可以从突然冒出的电火花中看出。
“啊哈哈哈哈哈!来啊!能攻破这个的话,就攻破试试啊!”两手互相交叉在胸前摆成了一个w型的钩长破口大笑,他手里和钩子上好像有数条看不见的链子。
“所以说…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女人说着,正准备继续动手,从营帐外面传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够了,瓦罗娜,你做的很好了,还有,你也不错。”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有些微微发福的,中老年妇女的身影。
钩长倒是没有理会这个小细节:“不管来的是谁,都给劳资去死吧!大魔法!【超.链锁闪电网络】!”
链锁闪电网络是把高强度的雷电魔法把所有连接的人都通上电的大魔法,让把触能致死的雷电附加在大量的个体身上这点可行,人数众多的情况下,只要互相连接的人们相互绕圈跑几下,就能把网里面的人电出香味来,通常这是需要一个专业的魔导师团队一起咏唱才能完成的东西。大量的雷电可以弹开任何小型的魔法攻击或者没太大力气的武器攻击,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完成这个大魔法,便几乎是必杀的一招。
奇怪的是,钩长本以为这些将死之人这个时候该为自己的愚蠢行为懊悔不已或者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恐惧不止,但瓦罗娜已经停止了战斗姿势,又十分自然地站在了原地,她闭上了眼睛,却完全没有认命的意思,她转过了身,充满尊敬地向门外的身影半跪行礼。
“到此为止,毒杀的任务全部完成了。”她慢慢地抖出这几个字,“琼大人。”
外面的身影应了一声:“嗯,去准备打扫战场吧。”
钩长不乐意了:“笑话!本钩长的毒抗性可不是一般货色可以杀得死的!你们…!”钩长笑着说到一半的时候往自己身上看了看才注意到,他手上、钩子上,那透明的链子,都被染成了腐烂的颜色。
这腐烂的绿色延伸至四周所有的链子上面,让周围安静了下来。
“确实这个毒无法杀死你…”门口的人走了进来,营帐里映照出一张慈祥的妈妈脸。
钩长感觉背后突然有点发凉,他觉得这时候他突然知道之前那些人为什么要捂着肚子跑出去了,因为他们喝的东西里的毒,钩长自己免疫所以没有察觉,对于一般人而言,那也只相当于呕吐药,只有在自己的链接发动时,这个毒,准确的说是毒魔法,才真正发挥效果,毒杀自己链接的所有人。
专门针对自己的特性所用的妙毒,可以的话,钩长还真想和配置的人好好讨论讨论。
“…无法杀死的,只有你呢。钩子大人。”这个营帐里唯一一个人类男子,站在钩长背后说道,“所以才需要我来补刀啊…”
至此,图雅泽森林里除了RED以外最大的单独帮派,就此消失无踪…
(2)渊:过去的亮光
好冷。从左至右的大风挂过一望无际的沙地,在这里的我还能有什么其它感觉?
好饿。上一次有东西下肚是什么时候?一天前?两天前?记不得了…
现在,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就是在再也抬不起腿之前,继续向前面,迈步,向着那昏暗的、一望无际的沙地,那个除了可以行走的地面和可以望见的天空以外什么也没有的平原尽头…
我的左手有点小小的压力,还感受到了一点点小的可怜,但确实存在的温度。估计就是这个温度的关系吧,我才没有立马卸下力气,直接仰面倒在这在我看来十分松软的沙子上。
这是个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只要我缓缓回过头去,就能看见跟在我背后给我前进的勇气的,光。每次我一回头,这光都会不停地变换着,鼓励、安慰、笑话,希望,不管怎么回头,都不会感到厌烦。
这次回头,发现艾莱依正仰着头咕咚咕咚地喝光了我们俩最后一口水,我几乎生理反应的咽了咽口水,倒不是我很渴(上一次喝水我还记得,就在…我也记不得具体时间了,估计是上午,反正就是不久之前),只是单纯的对“吞咽”这个动作产生了食物的错觉而做出的生理反应。
她发现了我这个动作,把空的水杯递给了我,带着一点都不像是饿了几顿的女孩子该有的轻松:“好酒!再来一杯!”
“第一,这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开水!第二,不管是什么,都已经全进了你的肚子了啊!第三,本吧台打样了,再开时期待定啦!送客!”我尽量说的很夸张,这样可以用来掩饰我的虚弱。
就算当时的我还只是个孩子,但如果听到有人问“两个补给已经用完,几天没吃饭的孩子成功穿越斯卡大沙地”之类的奇迹的几率,我觉得再小几岁我也会回答几乎为零。
从我记事起,我就和艾莱依在一起,四处流浪了。
小孩子是不可能知道这场战争有什么狗屁战略意义的,顶多是某天抬起头,发现收留我们的好心人浑身是血地跑回来,就会很自然的想到:哦!狼烟烧到这里了,又该换地方了。
我们俩就这么相互依偎着,一边互相分享快乐一边互相舔舐伤口地,躲避着战火的波及,就像跟随着丰满的牧草迁徙的角牛一样,小小年纪的我最先学会的,是在一张简单的世界地图和复杂的区域地图之间,根据我们收集的情报以及极不靠谱的直觉,一次又一次的与各个种族的铁骑擦肩而过。那时候的地图几乎每天都会变,所以每到一个新地方,更新地图就成了首要大事。
我本以为,我们可以这么一直躲避着,直到战争结束,可是我忽略了一点:
【如果整个世界都在燃烧,我们还有哪里可以逃?】
我还依稀记得那次我和艾莱依从某个两层的大房子里面逃了出来,在一路搜集食物、躲避什么东西的追捕并离开那栋房子以后,外面便是无边无际的沙海了。
我们的父母是谁?我的名字是什么?这些作为人应该理所当然记得的东西我却一点都没有头绪。艾莱依?这个名字是我擅自给妹妹起的,取自我都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本故事书里的女主角,当时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合适她,她也十分喜欢,便就这么叫了下去…而对我,一声哥哥比什么都管用。
我并不打算追寻我的过去,因为追寻那个东西也没用,过去无法让我吃饱穿暖,也不能让我有保护我和她的力量,这些东西,只有未来才有,而要到达未来,需要活下去才行。
所以我要活下去,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我自己,我也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这个思想如此强烈,强烈到完全占据了我的内心,以至于我都已经双腿发软到只能勉强拖着这个躯体缓慢地前进,也决不停止脚步。更何况她一直在我身后,散发着“光和热”,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我就抱着这样的想法,继续坚持了几百米…在倒下的时候我才发现,她两腿筛糠的幅度,远比我大的多…要不是我接下来产生了幻觉,我一定会立马翻起身来,笑嘻嘻地问她刚刚那招吓到你没有。
一无所有的沙地上突然伸出无数干枯瘦小的黑手,一些按住了我的手臂,一些抓住了我的双腿,大多数的它们拥抱了我的胸口,我的视线渐渐陷入黄沙之中…
黄沙下面是无边的黑暗,越往下走越黯淡无光,但周围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陌生人,与我一起被黑手们往下拖行。有那么一秒我还想着找找这里有没有艾莱依,然后便放弃了——我知道我已经自身难保,因为那个披着斗篷的死神就在最底下举着个镰刀等着我们。
每一个被拖到它面前的人都被它用只剩骨头的手微微拂过脸颊,然后在镰刀下逐一消失,我只能在黑手们“温暖”的怀抱里等待着属于我的那一镰。
在死神的手触碰到我的脸上时,我居然有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这种安心感甚至大过即将到来的收割所产生的恐惧。
但我这时候却没有等来所谓安详的死亡。
我得到了它老人家的“特别优待”,它把我的脸拉了过去,直到它的骷髅面目完全挡住我的脸,枯白的骨头上下张合了几下。
【不,你还不到时候,你要回去带回来更多…】
它举起了镰刀,刃却没有对着我,说来可笑,我居然被死神之镰的杆子捅了一下,随即便往我来时的路飞去,周围的黑手依依不舍的划过我的身体,死神一直目送我直到我重回沙地,我则盯着它空洞眼窝里的什么东西看到失去知觉…
在模模糊糊地听到那个白胡子一地的人给我瞎起了个名字并也叫艾莱依“艾莱依”的时候,我彻底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张舒适暖和的床上,旁边睡着还在说梦话的艾莱依。
并没有故意救活两个身无分文的孩子再残害的理由,这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试验场所,我很快的与这两个人建立了信赖关系,伊文和瑞胡.茶。
据说是伊文在沙地里探险的时候发现我们俩一个面朝黄土一个面朝天并手忙脚乱地把我们抱到了离沙地最近的房屋——瑞胡.茶的家。
瑞胡.茶是住在沙地边缘地带的一位大名鼎鼎的预言家,据伊文说他能够听到女神的声音。
他曾经预测过某场战役宣告结束的日期,结果居然就是那一天,而在这之前他做过的准确预算数不胜数,小到丢失的钥匙,大到一个人的生老病死。
要不是他自己无法控制,恐怕早就被天族的军队拿去当窥视未来的镜子去了。就因为他只能不定时的听到女神的声音,他才能够在自己中意的半无人区里,为迷途的路人指引方向,或者为慕名而来的人们送上女神赐予的名字——只要有新生儿在场,他便可以百分之百地听到女神为新生儿取的名字,以及理由(鬼知道我这里是怎么回事)。
艾莱依对她又得到艾莱依这个名字十分满意,我则对渊这个字眼不怎么感冒—— 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神”突然给我个莫名其妙的名字什么的,我可接受不了,何况我明明是一个为了妹妹每天都在努力的阳光少年啊!就不能给我一个英雄一点的名字吗?渊是个什么玩意?听上去都不吉利啊喂!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个房子里收留了很多不同时期不同原因来到这里的人们,其中不乏和我们俩差不多大的各种族类的孩子,会看地图、四处转过一圈的我自然成了同龄人崇拜的偶像,艾莱依则成了女孩子们的保护神,我们俩在那个小圈子里颇有国王和皇后的感觉。
在茶老爷子(我这么叫他)收留我们的五天后,他突然像是抽筋了一样失去了知觉,艾莱依急的哭了出来,我则很迅速的把能放很久的食物往口袋里塞,结果被艾莱依狠狠闷了一硬面包。
在艾莱依把伊文拖过来的时候,茶老爷子已经恢复了意识,却道出了一句改变了本来会继续为他放骆驼放到他咽气的我们的一句话。
“感谢女神!她说这场战争,终于就要结束了!”
听到这句话的伊文蹭的一声就夺门而出,在路上扬起一阵飞灰,再也没有回来。
这话说完的第二天,魔族宣布全面无条件投降,第三天,便签订了那些连当时的我看了都觉得“这确定不是种族卖身契?”的投降契约。
关键的问题出在又一周后,这个偏远的小房子居然迎来了举着神圣天族帝国旗帜的部队。看得出,他们很给茶老爷子面子,领队和他在院子里谈了一小上午,到中午的饭点的时候,茶老爷子才回来,带着少有的,不,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的表情。
他花了一个午饭的时间思考该如何开口,却被我毫不客气地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他们是不是来抓我们走的?”不好意思,我当时的脑袋里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性,更加不好意思的是,童言无忌。
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他一地的胡子也跟着摆动。接下来,他用了各种擦边和美化来修饰这么一个意思:由于天族的胜利、茶老爷子的预言家身份等等,这里,只能留下天族人。
老爷子把这件事编制的过于美丽,甚至让这里唯一一个魔族的小孩拉尔都一脸向往,那份投降契约除了这里的大人以外就只有我和艾莱依见过。
由于预见的到拉尔接下来可能的遭遇,我根本无法像其他孩子一样对着那闪闪发亮的眼睛说:恭喜,只得稍微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再见。
在拉尔被以“安全起见”绑上绳子送走前,艾莱依握住他的双手,忍着眼泪吻了吻他的额头。
在这次战争里,人类是天族最得力的同盟,所以我们的去处还算不错:成年人类会直接被分配各种工作,而人类小孩们会被统一带到天族和人类合办的学校里学习。
只是在这之前,还有精彩的碰运气环节:所有小孩子都在一个涂画着可爱动物的纸箱上抽了签,如果你有幸在箱子里抽到代表天族上位家族代表们的金色石头的话,你就能光荣的住进天族权贵级别的家族里面,成为侍从、食客甚至是管家——视能力而为。
我扑通狂跳的心在我和艾莱依都抽到同一个颜色的球时冷静了下来。
“看吧,我就说我们才不会被区区抽签分开~。”艾莱依跑过来握住了我的手,笑的像朵花。
“我…我就算不住在一起也是可以的啦…反正也要去一所学校…”我不好意思地扬起头狡辩。
本来我们俩就没什么行李,连收拾都没有必要,我们只是和那群孩子们简单的道了别,对着茶老爷子深深鞠一躬以后,便上了马车,听说这个家族首领的名字,叫做里斯。
我和艾莱依以学徒的身份在里斯那栋双层别墅里生活起来,除了每天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在学校学学文字、数学、历史和魔法以外,便跟着管家们学习别墅里的一切:哪里能进,哪里是禁区,什么时候打扫一次卫生,料理的制作,管家的礼仪…每天稍微过得有点累,不过倒是十分充实,最重要的是,我和艾莱依终于可以思考下一顿该怎么吃而不是哪里吃了。
这一年的时间过的就像一朵向阳花反射出的阳光一般明亮。
我可以在休息的时候坐在鱼竿边上晒着懒洋洋的太阳剥一个水煮蛋再蘸点醋,艾莱依用自己挣来的工钱为自己置办了几件新衣裙,我们在我们俩生日当天(我们自己定的自己的生日,而且是同一天)互相赠送了礼物,我抱着那件精致的黑色外套差点哭出声,艾莱依则一边笑着一边打开了我给她买的童话故事书,要我给她念。
在学校里的我表现出了典型的随意性格,只要能及格,绝不多做一分,只要翘掉这节历史课不会让我吃处分,我就会离开教室四处瞎转悠。
天族的老师们会表扬我对于生物学尤其是各个种族的身体结构这一块的精通,并批评我在魔法课上把同桌弄出了爆炸头。
人类的老师们会当众批评我喜欢和别人打架,私底下却对我下一次替被欺负者出头暗自叫好。
同学们对我的态度则极端的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我简直是能上天能入地的完美学生,另一派则十分看不起我:“渊?就是那个打架下手比谁都狠,贴老师屁股的时候比谁都笑的假的小人?”
相比大家对我喜忧参半的评价,艾莱依在学校的模式可以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形容,她平时可以稀释到老师点名都忘记了自己(我曾羡慕了很久这个技能),但只要一涉及到她的事情或者活动,她总是以自带闪光头皮屑特效的级别完成,不仅事情办的很完美,而且总能脱颖而出,引来周遭女生们一群尖叫,据说每一个艾莱依班上的男生都向她写过情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一年,是我这一生中,离幸福最近的一年,那个时候,我觉得这就是,所谓美好的和平生活。
我当时并不知道,维持这和平生活的代价,以及这和平生活的保质期。理所当然的以为得到了保护,稍微遇到点幸福就得意忘型,把曾经那个在阴沟里摸爬滚打的野兽般的自己封锁在内心的牢笼中动弹不得,忘记了那些陪伴自己的黑暗,沉浸在了美丽的光芒之中,肆意挥霍着别人眼中遥不可及的世界而不自知。
现在,当光芒消失的时候,被抛弃者终于逮到机会对我当头一棒:里斯本人一年后回到了这里,随着他的到来,我才发现,当时我和艾莱依,都抽到了下下签。
(3)菲德安特:打击感和时间
一个小时以后,这个训练室就彻底变了样,各种属性的魔法轰击把四周染的五颜六色,让那位服装设计师来看看的话,这抽象的艺术风格说不定能给他不少创作灵感。
这个老人很棘手,哪怕岁月夺走了她的体力,衰老吞噬着她的身体与魔力,哪怕我拥有任何别人都没有的技能,这个橡胶锤子到现在都没有够到她,一次也没有。
这一个小时里,我尝试用我远大与她的魔力量来消耗她,但这点优势被她压倒性的实战经验抵消的荡然无存,她无法用自己的老花眼来预测我的动向,但是每次我的魔法阵才刚刚出现甚至是还在咏唱的时候,她对应的克制属性的魔法就已经出手了,我只能把这能力归类为她的实战经验。
我也并没有期待着自己能在这一个小时里击中她,这一个小时只是对我的热身,以及打探虚实的过程,我甚至为了温存实力一次闪烁都没有用过。这一个小时唯一的成效就是,阿瑟娜从站着变成了坐在椅子上。
“接下来才是开始。”我在心头默念一句,留下两对岩石形成的手臂,消失在半空。
“现在就要动真格的了吗?要是再来一个小时的话,说不定能让老身喘口气哦?”冰块凝聚成的大掌随着她的话语向周围爆散,撞上这个的岩手全被冻到了一起。
我出现在她的身后的冰块后面,这个位置是个视线盲区,但很明显她并不需要看到我。冰块上突然生出尖刺向我袭来。
这便是机会!我把两手掌握的透明球体推向冰刺。
“风属性的气体魔法对冰可是相性不佳的…啊,这样啊。”我怎么可能蠢到这个都不懂的地步,这个球体里面的气体,自然和之前瘫痪了整个安斯尔特一样,只是小了不少而已。魔法形成的冰刺一碰到这个立马化为魔力消失——它并不会变成水,只有真正的冰块才会变成水,就算是释放在木头上的火焰魔法也只是用魔法的火焰点燃自然的火焰从而持续燃烧的。
“…所以说,我只要继续这么冲下去的话!”我把球体推进了她背后的大冰块里,术式崩坏破碎的声音随即发出,冰块散开变成冰渣,冰渣又瞬间化为乌有。
我这才掏出我的充气锤子…对着她的胳膊砸了过去。
在砸下去的时刻,我就察觉到了不对,面前的躯体根本没有多少魔力,而没有听到那个滑稽的响声也证明了我的判断:我根本没有砸到实物。留一个没有多少魔力的影子混淆视听什么的,也只有在这个照明不怎么好的地方才能成立。
“【圣光镜盾】!”一个十字型的大光盾从我脚下突起,我跳开躲闪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明亮闪地闭上了眼睛,赶紧又闪回了那个世界,调整好了状态再跳了回来才发现,要不是我有闪烁这个东西,现在我已经被暗属性的加压球给挤扁了。
“这个技能还真是方便啊,要是老身能学会的话,可能就能早几年结束战争了。”我看到阿瑟娜和她的椅子一起出现在了墙边,而这句话本身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我完全不敢想她的全盛时期加上这个能力以后的样子。
“可惜你没有啊。”我平淡的回话,把手里的球体分裂成了两个小的,自己手里留下一个,把另一个推向天花板。
“反正你也想试试如何对付这招吧?”我一边说一边引爆了天花板上的球体,异世界的气体会扩散至整个训练室,用充气锤子击中一个放不出魔法的老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以的话,我并不想这么耍赖,只是我的实力还并不允许我可以堂堂正正的赢。阿瑟娜本人一定也很想试试如何防御我的这招,好为自己留条后路,不至于被我一招就废掉,这算是为我不会背叛天族上一道保险——如果我无效魔力这招失效的话,能打败并控制我的天族人就能数出一些了。
“【纤叶散击】!”纤细的藤条长出了大大的叶子,在绿色的魔法阵中大量产生,形成了一个植物防护罩。
“这没有任何意义,任何魔法产生的物体都无法挡住这个。”这些藤条只要接触这个气体就会被打回魔力消失。
“真的是这样吗?”藤条随着这一声轻语突然狂乱的舞动起来,弄得不怎么大的训练室都开始掉灰了。
我被这震动弄得踉跄了几下,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气体已经爆发完毕,但藤条却只消失了一半。“原来如此,魔法的植物的叶子扇出来的风却是物理的…所以…才没有波及到你那里。”我在心里不禁佩服,“不过,这招在密闭的训练室里面是没有用的!气体马上就会混入你的呼吸…!”
有一个恶魔,没错,是真的一身健硕的肌肉,长着牛角,龇牙咧嘴的恶魔,睁着没有眼白的红色眼睛,出现在了还没有波及到的藤条里面。召唤魔法!召唤出来的如果是有生命的生物的话!
“额!”我正打算迅速斩杀它,却见那个恶魔深吸了一口气…
咆哮,震耳欲聋的咆哮,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的效果和交响乐一样,别说咏唱魔法和闪烁了,我觉得脑袋里有无数个蜜蜂在到处飞。
藤条彻底消失了,一眨眼,恶魔也消失了,再缓过神来,一根棍子已经敲到了我的头上。
十分钟以后,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而阿瑟娜在我旁边站着,不停地敲着自己的腰。“哎呦!我的老腰啊!快快快起来扶我一下!不然老身要站不住了!”
趁我无法防御的时候,宁愿用自己无法释放魔法来孤注一掷也要把我一击制服…她难道就不怕她的老身板在举起魔杖敲我的时候骨折吗?
“您可真是喜欢乱来啊。”她那一下并没有多大力气,我脑袋上只是起了个包,我立马起身扶住了她,发现她几乎快要倒下了,赶紧叫了几个人来。
侍从们好像对于这个习以为常,对我深深的鞠躬以后,把老人家慢慢放在了轮椅上,准备推到按摩室去。
临走时,阿瑟娜甩下一句:“离及格还差一分。”
我摸了摸头上的包,准备再随便叫个军长来试试手,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陛下!紧急报告!”这是当时扶我回来的那个年轻男子。
“什么?”
“卡莱垭已经正式、公开的向我们宣战了!”他惊恐的眼睛几乎要爆出眼框。
“为什么?”据我所知,人类帝国卡莱垭可是梅赛西亚的附属国啊。
“据说是因为我们攻占了和梅赛西亚交界的卡莱垭里面的几个小城市!”我真是越听越糊涂了,就这么几个小城市,哪怕是不经允许的攻占下来了,也不至于让人类们以失去天族这个强大的同盟为代价来宣战吧?还是说…
“人类只是找一个借口而已吗?但就这个借口也太牵强了吧?”我还是问了一句。
“我的陛下,问题出在那个攻占城市的人身上,他是…”
好吧,他这么一说,我便猜的出原委来了,那个人的身份便是开战的极好理由。这下好了,刚刚进去揉了两下的阿瑟娜又自己推着轮椅开了回来,一脸“一群不知道关爱老人的家伙!”的表情。
“…是大将军。凯恩大人!还有!灵族的天空岛已经停在了安斯尔特城外了,他们想面见陛下!”他最后补充道。
第二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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